黨的十八大以來，精神文明建設進入快車道。黨和國家高度重視農村精神文明建設，包括農村在內的精神文明建設取得了大量創新性成果。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，“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”，“推動文化繁榮，豐富人民精神文化生活”，“實施文明鄉風建設工程”。在此，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和關鍵環節，鄉村精神文明和鄉村文化建設被置于顯要和特殊位置。盡管如此，在新時代背景下，農村精神文明建設也存在隱憂，需要我們找到問題癥結和有效解決辦法。

　　當前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存在短板

　　改革開放以來，農村一直注重精神文明建設。不過，與經濟發展相比，精神文明建設存在短板，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。

　　第一，以“物質”擠壓“精神”。無論經濟發展好壞，廣大農村都普遍存在“重物質，輕精神”現象。一是在制度設計與考核規定中，精神文明的分值遠低于物質發展，這在唯GDP是從的地方更為明顯。二是鄉村治理以“經濟能人”為主，“富人治村”情況一直比較突出，文化能人較少受到重視。三是在倡導“鄉賢”“新鄉賢”的鄉村治理背景下，相較于富商、能讓家鄉獲利的官員，文化精英的社會地位較低。四是鄉賢重在承擔發展經濟、處理雜事、調解糾紛等職責，其文化功能未能得到充分發揮。如浙江紹興的新鄉賢“萬人計劃”，主要分“文體藝術、生產生活技術、經營管理服務、特色產業”四類，對精神與文化領域的重視不夠。

　　第二，以“知識”覆蓋“文化”。鄉村文化振興重視科技與文藝下鄉、建農家書屋和農民禮堂，這當屬精神文明，但仍停留于知識，缺乏文化內涵，難以進入精神層面。據調查，農民最喜歡科技書，尤其是能致富的知識書，但對文化、思想類書籍興趣不大，也很難看懂。知識下鄉要送知識，但不能忽略文化價值。鄉村精神文明建設多停留于知識層面，是需要改變的現狀。

　　第三，以“娛樂”取代“信仰”。當前的農村，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人、孩子，都偏好“娛樂”。除文體健身外，刷視頻等構成其主要的業余生活方式，文化思想和精神道德等相對而言較難引起人們的興趣。

　　第四，以“金錢”沖淡“良知”。鄉村社會因錢生事、不和、傷人事件時有發生。因為過于看重金錢，日常生活、孩子上學、買房、婚喪嫁娶、迎來送往、養老等都容易產生矛盾；有時為了爭利，鄰里、朋友、親人，甚至兄弟姐妹也會發生沖突；為了賺錢，有的地方甚至出現詐騙等現象；村干部貪腐的情況也時有發生。

　　總之，我國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在不少地方一直得不到應有的重視，使得一些人感到生活缺乏意義、道德標準松動、精神狀態不佳。這些都是當前鄉村治理必須注意和警醒的重要問題。

　　農村精神文明建設不足的內外成因

　　深入探討我國農村精神文明建設中存在的不足，應從內外因入手進行分析。

　　首先，新舊轉換造成道德與精神缺位。中國古代有一套完整的道德思想體系，能有力維護社會的穩定運行。然而近現代，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，社會變革與農村轉型打破了這一結構傳統，而短時間內一個全新的社會道德與文化價值體系還未建成。這為道德與精神留下一定的空位，也讓生活在農村社會的人們一時間處于困惑狀態。

　　其次，以自我為中心與金錢崇拜的負面影響。當下，在不少農村，人們更關心錢的問題。許多農民工背井離鄉外出打工是為了多掙錢；房、車、首飾、高額彩禮讓很多家庭犯難；有的人為了錢甚至鋌而走險做違法的事。于是，規矩、道義、精神、法律在一些人的心目中開始變得淡薄。

　　再次，社會腐敗現象有負面影響。目前，反腐工作成效顯著，但腐敗現象依然存在。在農村地區，一些腐敗分子寡廉鮮恥，缺乏道德約束，對鄉村精神文明建設危害很大。

　　最后，鄉村文化精英有流失的風險。大量農民外出打工，一定程度上導致鄉村文化人才的快速減少，加上一些地方的鄉村治理忽略文化、道德、精神的維度，更加劇了鄉村文化人才的緊缺。據民政部統計，2022年，全國村委會、居委會主任有大專以上學歷的，分別為46.4%和82.6%。可見，村委會主任與居委會主任在學歷上存在較大差距，一定程度上不利于現代農村的精神文明建設。

　　當傳統的鄉村社會道德與文化價值體系受到沖擊，全新的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的，社會風氣、世道人心、道德文化就面臨考驗，其間的道德滑坡與精神危機需要引起人們的高度警覺與重視。

　　重建農村精神文明的路徑

　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：“鄉村不僅要塑形，更要鑄魂。農村精神文明建設是滋潤人心、德化人心、凝聚人心的工作，要綿綿用力，下足功夫。”新時代，如何重建農村精神文明？筆者認為，應從以下四點入手。

　　第一，將鄉村文化振興真正落到實處。其一，真正將文化作為鄉村治理標準，特別是重要考核指標。短期看，鄉村文化發展不易見效；長遠看，它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由之路。其二，接續傳統文化，如祖先崇拜、鄉土意識、尊老文化、家譜村風等都需要繼承、發展和創新。斷掉這一根本，鄉村文化就會陷入“荒漠化”的困境。其三，大力弘揚和創新鄉村民間文化，讓傳統風俗在新時代發揚光大。如浙江臨海市將本地非遺項目“黃沙獅子”“縮山拳”“剪紙”等以數字化形式進行互動呈現，提升民眾在網絡文化中的參與感。其四，用紅色文化引領社會風氣，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鄉村社會生根、發芽、開花、結果。如山東臨沂、乳山大力發揚“紅嫂”“乳娘”精神，彰顯革命文化的價值魅力。

　　第二，實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。完全回到傳統或拋棄傳統都不可取，但這兩種方式一直左右著鄉村治理，應在繼承中發展并進行現代轉化。其一，以現代眼光守住傳統文化精神。封建迷信不可取，但美德不能丟。家譜、村史、鄉志需要整理，山西一些鄉村建起“村史館”，這一做法意義重大。還有用書法對聯書寫新時代精神，這有益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。其二，醇化鄉村習俗。安徽渦陽縣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改革婚喪嫁娶習俗，出臺系列規定，要求黨員帶頭，還有取消“謝師宴”的規定，社會風氣為之一變。其三，以現代高科技和靈活有效方式宣傳正能量，真正做到以“文”化人。山西聞喜縣、安徽渦陽縣等地利用互聯網、短視頻、文藝演出等反映鄉村文化建設新風尚，學生以才藝表演改革“謝師宴”，頗有創意。

　　第三，讓鄉村成為文化人才的蓄水池。如何將鄉村文化人才外流變成內聚，是今后要著力解決的根本問題。其一，以制度規定鼓勵和獎勵建設“鄉村文化人才振興工程”，為有效治理確位。其二，倡導年輕干部，特別是文化干部下鄉鍛煉，開展“文化脫貧”攻堅戰。提高下鄉扶智干部的待遇，優先考慮其晉升。其三，為退休干部特別是文化干部到鄉村居住、養老、創業提供便利，壯大“文化鄉賢”隊伍。其四，大力提高鄉村教師待遇，激發大學生、城市教師回鄉任教的意愿。其五，建設鄉村文化振興志愿者隊伍，以高尚情操提升文化精神，為鄉村注入活力、動力、魅力。

　　第四，把道德文化精神作為治理之本。孟子曰：“上下交利而國危矣。”又說：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，未有義而后其君者。”這也是為什么中國古代將“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”作為治國之本。如今，完全不言“利”已不可能，也不符合現代化要求；但“上下交利”非常“危險”，要將“道德、文化、精神”作為人生準則。其一，將“德”作為鄉村治理第一要義，改變只重“富人治村”的傾向。其二，強化以“德”治村，改變當下村莊文化過于功利和娛樂化傾向。其三，重視“家治”，讓“家風”成為鄉村治理基石。中國古代有千年之家和諧相處，因此，從“家”開始，樹正氣、講道德、愛奉獻、知榮恥，是值得傳承的精神。

　　總之，中國式現代化既要物質富足，又要精神富有。農村精神文明建設任重道遠，要從理念、制度、路徑等方面實現跨越式發展和根本突破。（趙秀玲/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研究員)